焰息

在此遥祝

年年(11)

这是宁恕收到玫瑰的第九天,以往他过了晌午就能开门把花抱个满怀,今天,门口只落了些昨日的花瓣。


他茫然地眨了眨眼,鼓胀的心像是被扎了的气球一样干瘪下去。


没有玫瑰啊——他贫瘠的心田里突然扬起了风沙——那就没有吧。他咬了咬唇,准备带上房门。


一只手握住了他把着房门的手腕,那只手温柔但不容拒绝地摊开宁恕的手掌,一束花落在他手里,宁恕下意识地凑上去嗅闻,是玫瑰。


他这才后知后觉地转头去看来人。晏池今天打扮得很得体,头发比上次在可视通话里看起来又长了些许,被用发胶固定在额际。他笑得漂亮又忐忑,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紧张地握成了拳。


晏池先开了口:“这束花,很衬你。”


宁恕终于回了神,他把花束按到晏池怀里,依旧是那副无情语气:“不用,谢谢。”语毕竟不想多说一句,就要关门谢客。


晏池一时想不到什么可心话,只好冲宁恕喊到:“把花还给我。”


宁恕没有露头,疑惑地“嗯?”了一声。


晏池说:“你不知道把花收下就是接受心意的意思吗?你既然不想和我恋爱,把我送的花都还给我。”


宁恕在那头默然,晏池说:“让我进去,我不做什么。”


门被放开之后,晏池才知道宁恕沉默的原因。每个餐桌的桌脚用丝巾绑着三两支玫瑰,家里新添了几个瓷瓶,盛满玫瑰之后放在餐桌中央,灶台边上,或者散落在浴缸,零散在飘窗。


晏池忍不住笑起来,宁恕躲在厨房洗手,耳朵都羞红了。


晏池承诺不做什么,就真的没做什么,他仿佛一个敲门躲雨的路人,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,不与主人交谈,也不四处乱看。


不用对话,宁恕乐意之至,趿拉着拖鞋回屋午睡了。这一个月来,他睡觉总不太踏实,半夜常醒,但在这个客厅里坐着不请自来的客人的午后,他睡了个踏实的觉。


一觉睡到五点钟,宁恕呆愣地坐起身回神,窗帘不知道被谁拉起来了,却细心地留了手掌宽的缝隙,光倾斜而入,尘埃在光里起舞。


床头柜上有一杯尚且温热的水,拖鞋端端正正地靠床摆放。宁恕抿抿嘴唇,推门走出房间。


客厅除他之外全无一人,一切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,餐桌上有两菜一汤,宁恕掠了一眼,都是自己吃了又吃的菜式。如果他现在六岁,会以为家里来了田螺姑娘。


宁恕安静地吃完了晚餐,他很久没认真地下厨了,如果一个厨师的食客只有自己,大概也会选择像他一样顿顿都糊弄过去。


人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,他不能再指责晏池不守承诺。


从那天以后,和每天的玫瑰一起来的,还有晏池。


他总用单手抱着玫瑰,笑得比夏天的花还要绚烂,在宁恕无奈地开门的那瞬间,把花塞到他的怀里,然后从宁恕的胳膊下溜进房间。一个单身男人的住处,没有每天要做的家务,晏池就在饭点前的一个小时左右来,除了开门时的一束鲜花,他像极了训练有素的钟点工,做完饭就走,对宁恕的劝说充耳不闻,有时宁恕实在过意不去,留他一起吃饭,他也只是挂好围裙就笑一笑离开。


今天晏池做的是冰糖绿豆汤,宁恕拿着瓷勺慢吞吞地一口一口喝,他迟钝地意识到晏池似乎与那天自己的诀别和解了,甚至是,翻越了世人对一名罪犯的避之不及,再次对他展开了热烈的追求。


为什么?


其实他到现在也不知道,晏池为什么喜欢自己。


风把椰林送到宁恕的耳朵里,他想起自己也曾在南方的马路骑车载着一个女孩,她说不会在意宁恕的过去,但还是很快决绝地只留下背影。他不是想把晏池和程可欣的真心放在天平看孰重孰轻,只是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绳,他怕自己再如当年狼狈哭泣。


门铃打断他的思绪,晏池去而复返,怀里的猫挣扎出他的臂弯,嗖地跑进房间开始捣乱。


“萝卜!”宁恕惊喜的目光追随着猫咪,他哒哒地跑过去,难得强硬地把猫箍在怀里来回抚摸。


晏池心里吃味,出声:“这些天一直养在我那里,看他有点闷闷不乐,让他换换环境吧。”他在心里默默改正,其实是看你神思不属闷闷不乐,希望毛崽子能让你开心。


宁恕的眼睛闪亮亮,他真心地和晏池说谢谢,四下看看没有什么好招待客人的,又见晏池额上一层薄汗,索性从冰箱拿了两支冰淇淋。


晏池接过,微微怔住,这和几月前他们漫步在海岸栈道时吃的甜筒一模一样,他看向宁恕,对方打开包装,猫咪一改拒人之外的态度,也想尝尝奶油的,宁恕一边抵着萝卜的脑袋一边笑。


算了,晏池也摇摇头,是与不是都没关系。


猫闹腾了一会儿就蔫儿了,房间安静下来,宁恕摩挲着玻璃杯,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开口说些什么,电话就响了。


他朝晏池道了句失陪,去书房接通了妈妈的电话。


宁惠打来是问儿子,你爸爸过两天祭日,你要不要回家扫个墓?几年没有看你爸爸了,这次就回来吧,你爸爸也想你了。


宁恕挂断电话走出房间,说:“晏池,这几天不要来了,我要回一趟老家,”他停顿片刻,还是补充道:“给我爸扫墓。”


晏池从沙发上站起来,他还没来得及为宁恕下意识的松口高兴,就看到宁恕的心神不宁,他说:“我陪你。”


他不等宁恕拒绝,又上前一步,语气很诚恳庄重:“我想陪你,我想每天都见到你。”


宁恕撇开眼神,他沉默了两分钟,说:“……你真和我回去了,就再也不会对我抱什么希望。”


“这不是如你所愿吗?”


……这是如我所愿吗?


宁恕说:“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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